What is Love？

零、

「你這些年過得好嗎？」
「不好。」

「還喜歡我嗎？」
「不喜歡了。」

「那考慮復合嗎？」
「……好。」

一、

林娜璉也沒有預期會在如此熟悉的場景遇見如此熟悉的人。

不遠處的她披星戴月朝她走來，雙眸承載城市的點點霓虹，踏過燈紅酒綠，橫渡紫陌紅塵，徐緩飛揚且張狂。

一瞬間的怔忡，思緒漫朔回到那麼久以前的曾經。初見那時的俞定延亦是如這般從容且瀟灑的走向自己。

歲月倥傯，幾千個日子以後林娜璉身邊的人走了那麼多，熟悉的抑或陌生的面容在街角邂逅又擦身而過，她兜兜轉轉在同個十字路口徘徊迷惘了那麼久，多少個天晴陰雨的日子飛逝，她以為自己已然走出曾經的夢魘，卻在遇見俞定延時轟然倒塌。

她的一個回眸依舊能讓自己輕易失守。

二、

「好巧。」

林娜璉曾在無數不眠夜細細勾勒重逢的場景，淡紫色煙霞滿佈穹頂，黃昏餘輝灑落一地的安寧，身側是飛逝的汽車，耳後是在頃刻間亮起的橘粉色街燈。

俞定延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，林娜璉緩緩抬眸，如此熟悉卻陌生的面容和記憶裡青澀荳蔻年華的少女在模糊間重合。

林娜璉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從容的。

「好久不見…」

越發小聲的招呼，心虛般的林娜璉復又垂下了眸，俞定延和十年前幾乎沒什麼變，亞麻色的髮又長了一些，有著氤氳光點的星眸依舊能折射出溫柔的餘影。

時光荏苒，林娜璉卻仍能在俞定延身上依稀望見自己曾深愛的女孩，即時是縹緲無法觸及的曾經，卻是她不知在多少個夜裡孤寂至天明的原因。

「你怎麼在這？剛下班嗎？」俞定延看著眼前有些羞赧的前任女友，有些好笑的問道，卻不知不覺放柔了音調。

「嗯，剛下班準備回家。」林娜璉又給自己做足了心裡建設，用鴉翅般的羽睫間隙偷偷覻著對方。

「啊，原來如此。」

話題嘎然而止，原來多年後重逢的他們竟生疏到這般地步。歲月硬生生的將曾經曖昧親密的兩人劃出一條鴻溝，不再重疊的交友圈和不再無邊無際的話題，她們之間除了客套似乎什麼也不剩。

「那…再見？」俞定延在朦朧初升的月華下勾起嘴角，橙色街燈打在她右邊側臉上攪成一片柔和。

「再見。」

明知不會再見了啊。

三、

那天晚上林娜璉又夢見了那個曖昧模糊的仲夏夜。

16歲正是個對未來充滿希冀，對前景充滿盼望的年歲，那年盛夏的陽光特別熾烈，天空特別湛藍，於是在那樣充滿綺麗幻想的時光裡遇見的人也特別美好。

儘管最後總是自己沒有結果的花好月圓。

林娜璉在16歲那年喜歡上了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學妹。

她們相遇校園一隅，燦爛閃爍的光芒模糊了對方的面容，暑意當頭的林娜璉有些怔忡，手中的簿本灑落一地，她慌忙的拾掇卻有些無措。

然後是一雙骨節分明白淨的手，在少女朦朧的視線中替她拾起了簿本，林娜璉驀地抬頭，在剎那間相信了一眼萬年的童話。

於是夏天有了顏色，是夢幻迤邐的淺粉色；於是冬天有了溫度，那個比她小一歲卻更加成熟的學妹固執的成為她的火爐溫酒。

她許諾她一同賞粉櫻的承諾，她應允她一同看秋楓落的祈願。

初戀是朦朧氤氳的煙霞，她們在空蕩蕩的教室擁抱，她們在無人的角落裡接吻。

訴不盡的情話是一首悠遠的歌，繾綣和偕老是星鑽見證的童話，她在月華如練的蒼穹之下執起她手，觸及相同頻率的心跳。

在她們相遇整整一年的那個仲夏夜，晚風掀起陣陣溫柔的漣漪，徐徐打在臉上只餘濕熱的躁動，失去街燈的公園陷入黑暗的沉靜，相同卻迴異的兩個靈魂安靜的相擁。
溫熱的鼻息落在彼此的嘴角，闔眼唯餘無邊無際的黑暗，如枯萎玫瑰花瓣柔軟的吻蜻蜓點水般著陸。

她們在濃墨般的黑夜中接吻。*<1>

四、

命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笑話，沒有所謂的命中注定亦沒有再不相見。

前天才在街頭相遇的兩人又在狹小的包廂裡重逢。

林娜璉有些漫不經心的聽著身旁前輩Alina跟對方笑語，酌了小酒的她面頰飛上兩抹緋紅，意識在無際的幻想中漫朔，她總覺得自己在依稀間彷彿看見俞定延推開包廂的門緩緩走進來。

對面的客戶笑著介紹俞定延是他們公司最有潛力的新人，說是這個合作案的負責人，但因為路上塞車耽誤了時間。

Alina玲瓏宛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，不停稱讚對方，林娜璉覺得自己好像又在那些細碎的語句裡聽到俞定延的名字。

是錯覺吧？明明就不會再見的人怎麼可能又出現呢。

「她怎麼了？」沉穩熟悉的嗓音響起，在燈光曖昧的包廂裡顯得有些突兀，俞定延才剛放下包包落座，望見對面林娜璉已經十分朦朧的視線有些著急的問道。

「她平常酒量沒那麼差的，今天、今天不知道怎麼了，哈哈哈…」林娜璉身旁的Alina以為對方是在指責，基於同公司的友好情誼，她有些訕訕的替後輩擋住了俞定延探尋的目光。

接下來一頓飯吃得異常尷尬。

分明是水到渠成的合作案，在對方負責人俞定延極度不滿和十分不善的臭臉下瀰漫詭譎的氣氛。

Alina原本以為是自家後輩醉酒讓對方不滿，中途一度想讓林娜璉先走，不料對面的俞定延面色又更加陰沉了。

「呃..那今天就先這樣了？」Alina撓著後頸小聲的問道。

「嗯。」俞定延復又沉下臉。

Alina很委屈但Alina不說。

深冬的首爾是溫暖的反義詞，餐廳包廂雕花窗櫺外飄著濛濛細雪。
剔透的雪花瑩然生輝，飄零的冰晶閃爍著光芒。俞定延伸手拉緊了自己的駝色大衣。

「那我們先走了，下次再見！」Alina拉著身側有些呆滯的林娜璉，頗不好意思的欠身。

「等等，把她留下來。」

俞定延驀地出聲，站在街燈下的她被橘橙色燈光環繞，恍若是鍍上了一層淺色星輝。那雙向來沉靜如泓深潭的眸此刻有些迷亂，細雪如雨點般落在她肩上，俞定延輕蹙著眉。

「這…」Alina內心天人交戰，她實在摸不透眼前俞定延到底在想什麼，又不好把醉酒的林娜璉交給對方，只好一臉便秘的杵在原地。

「沒關係，我認識她。」北風蕭蕭打在臉上，冰冷的刺痛使林娜璉清醒了不少，她拍拍Alina的肩要她別擔心。

Alina有些崩潰的看著俞定延扶著搖搖擺擺的林娜璉走遠，消失喧囂的人群。

……阿是不會早點說？

五、

身側熟悉的茉莉花香氣使林娜璉有一瞬間的怔忡。
和俞定延分手後的好幾年她都不敢用那一款香水，深怕自己會再度輕易的潰堤。

在分開這麼多年後重逢，俞定延依舊是當年那個笑起來眼角彎彎，唇畔會綻開燦爛笑意的女孩，儘管處事多了成年人的餘韻，眉梢染上歷練的圓滑，但她還是會執拗的為了某件事堅持、因為自己在乎的人而冷臉。

該開心嗎？自己好像還是被她在意的。
該難過嗎？身畔的女孩已經不屬於自己。

俞定延扣著林娜璉的手腕，面上依舊是結霜般的冰冷，又更加緊蹙著眉。
她驀地生出一絲荒唐的念頭，她總覺得即時分開這麼多年，林娜璉應該還是喜歡著自己的。

昏黃街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至重疊，她牽著她踏過斑駁的霓虹燈影，晚風吹起耳鬢碎髮，搖曳空中不時拍打雙頰。
林娜璉驀地停下了腳步。

如此熟悉的公園一隅，事過境遷，物是人非，白駒過隙，紅塵萬丈熒熒，前塵往事紛紜，歲月如梭乘著她們的過往向前，她獨自看了那麼多陰晴圓缺，走過那麼多個盛夏和嚴冬，時間的盡頭依然有俞定延的蹤跡。

林娜璉以為自己已然揮別那些青澀的年少，以為自己已成熟至可遺忘那些細碎的畫面，卻在如此熟悉的角落發現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一場空。

原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俞定延，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如夢一般的仲夏夜。

六、

年少的愛戀結束的倉促且俐落。

林娜璉上了大學後開始有新的生活和新的朋友，而當時正值高三的俞定延業已無了談戀愛的心思。
然後是一次又一次的疏離和分別，究竟是誰先忘了說再見、忘了擁抱和親吻、忘了她們曾經相愛的模樣。

其實都是會變的吧，時間的腳步走得那麼匆忙，從蔥蘢鬱鬱到繁花凋零，從錦繡山河到殘霜冷雪，不過就是霎時的怔忡，曾經相愛的兩人已經相隔天涯，不在同個彼岸。

細水長流的傳說消逝在歲月洪流，時光的巨輪碾壓了所有的美好。她們都不過是細小的微塵，不過是錯失良辰的旅人。
她們在十字路口錯身，彼此奔向更盛大的花季。

仲夏夜的夢掩於唇齒和心間，燦爛耀眼的初見存於斑駁泛白的舊相本，漸漸的她不再想起她，漸漸的她以為自己已走出別離的傷痛。

只在午夜夢迴的深冬夜晚會驀地想起曾經相愛的片段，曾經熾烈跳動的心跳震動頻率，以及那個不能言喻、無法描繪的清秀笑顏。

她還是會在極偶爾的瞬間想起她，想起自己的所有青春和張揚，想起那個燦爛溫暖的人。

初戀彷彿是一罈陳年老酒，染上淺粉色氤氳的記憶被時間慢慢模糊，那年那夏湛藍澄澈的天和那時那刻相擁的力道，在歲月逶迤後不復存在。

最後林娜璉終於意識到，她16歲遇見並愛上的那個女孩，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忘記了。

七、

「為什麼來這裡？」

林娜璉出聲打破寧靜，醒酒後的她甩開俞定延的手。
有很多事是注定回不去了，破鏡不能重圓，即時再想念再喜歡，終究是自己孤獨至天明的說詞。

屬於她的俞定延僅限於16歲那年的夏天。

「就……不知不覺。」俞定延垂眸，迴避林娜璉眸底碎裂的真心。

濃稠的黑夜和月光的皎潔糊成一團模糊的光暈，沒有閃爍星子的穹頂唯餘看不見盡頭的陰翳。
俞定延身後的紫色鳶尾在白熾燈光下若隱若現，光影疏疏錯落搖曳，打在地上淌下寧靜。

「這些年過得好嗎？」俞定延終是忍不住出聲詢問，細雪濛濛飄零，一掃方才飯局上的臭臉，她有些戰戰兢兢。

「不好。」林娜璉撇開頭，好看的臉龐上覆著街燈的餘影，米色襯衫灑上光暈。

「為什麼不好？」俞定延疑惑的瞇起雙眸，像極了16歲時撒嬌的模樣。

「累。」簡單一字的答覆，林娜璉心臟砰砰跳著，她低眸盯著自己鞋尖，微微走神。

「還喜歡我嗎？」昏黃街衢有著神奇的魔力，晚餐也酌了小酒的俞定延忽地變得大膽，那些模糊的過往在腦海逐漸清晰，曾經相愛的模樣也褪去氤氳，她望著面前的人兒，忽地有了荒謬的念頭。

林娜璉驀地抬頭，一瞬不瞬的盯著對方，彷彿想從對方閃爍的眸子裡找出一絲玩笑的蹤跡，卻頹然收場。

「不喜歡了。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底潰爛，多年來養成心口不一的習慣在此時發揮的淋漓盡致。

俞定延有一瞬間的怔忡，卻意外捕捉到林娜璉清麗眸子的一絲促狹，那是曾經極熟悉失落的神情，是那人慣有的心口不一，於是她悄悄笑了。

「那考慮復合嗎？」這次俞定延極度有把握的笑了起來，一如那曾經美好年歲裡的瀟灑和飛揚。林娜璉抬頭怔怔望著對方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的荒唐。

俞定延也在心底自嘲自己的大膽和荒謬，十年前的自己若是知道十年後她會如此不要臉的死纏爛打，定會狠狠嘲笑一番；可她知道，她只是不想再一次錯過眼前的人了。

她們在十字路口錯過了那麼久，在看過山光水色、群燕駘盪和走過那麼多春夏秋冬以後，兜兜轉轉尋尋覓覓這麼久，她們都以為自己能忘記彼此遇見更好的人，卻又再次相遇。

仲夏夜的記憶從不是夢，那些相擁和親吻亦非假象，此刻的俞定延只想伸手將這個迷惘的學姐擁入懷中。

「……好。」

八、

於是夏天有了顏色，是夢幻迤邐的淺粉色；於是冬天有了溫度，那個比她小一歲卻更加成熟的學妹固執的成為她的火爐溫酒。

於是仲夏夜不再是存於黑暗的夢。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*<1>仿自木蘇里《全球高考》。原句是「他們在警告聲中接吻。」

-

嗨，各位親愛的。
對於自己最近的更文次數感到非常滿意(?)
我居然在兩個月內更了兩次kkkkkkkk

寫這篇僅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，毫無邏輯跟文筆可言，只純粹的想把這個突如其來的靈感寫完。
原本是想寫BE的，甚至連標題都取了《破鏡不重圓》、可又有點捨不得，上一篇的雙妍已經虐成這樣了，這次的還是甜回來吧kkkkkk

我也想遇到這樣一個人，從校園走到社會，兜兜轉轉還是在身邊(笑

昨天是消防栓開站兩周年，時間走著走著真的很快，驀地抬頭就又是情人節了kkkkkkk
來不及跟大家說情人節快樂原本有點苦惱，結果隔壁的玉井告訴我：2/15是偷情節(??????

那只好祝大家偷情節快樂了！(喂

我們下次再見！